我爱祖国的蓝天2005-3-9

    ●她一向身体健康，当肺癌突然袭来时，她情绪剧烈波动，甚至打算藏起体温计用水银来自杀。

　　●在病情稳定后，她感受着亲人的关怀，开始反思自己多年来对于亲情的忽略。

　　●她已年逾不惑，而她那古稀之年的父母和公婆仍然关怀着她，就像关怀一个孩子……
　　
　　对爱不再“木知木觉”

　　“我是一名癌症患者……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在你活着的时候，在你还能准确表达自己思想的时候，在你还有能力去实现自己愿望的时候，你没有努力去做，这才是生命中的最大缺憾！我渴望与你倾诉，并通过‘晨报倾诉’实现我今生的两大心愿。”透过薄薄的一张信纸，我仿佛看到写信者郭清华无比期待的眼神。如何才能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？做了这么多期倾诉，我第一次在拨通倾诉者电话时有点忐忑起来。

　　3天后我见到了郭清华，她打扮优雅、谈吐自如、笑容明亮，给我留下非常不错的印象。见她这么开朗健谈，我真希望那些药物和治疗已经“锁”住了她体内的“毒龙”。然而翻看完清华随身携带的医院诊断证明，我很遗憾地发现她的病情其实挺严重，顿时笑不出来。清华却对我的表情变化视如不见，径直从2004年5月那次单位体检谈起。

　　忽然游走在生死边缘

　　我一向身体健康，所以体检查出我的肺部有一个1.5×1.5毫米的阴影时，我根本没当回事，照常按计划出差。半个月后回到家，身为医生的老公有点不放心，催我再去做复查。小姑子闻讯，主动替我联系了一家三甲医院。我不忍拂了众人的好意，心想权当花钱买个放心吧，勉勉强强地住院，前后做了几十项检查（其中包括一项近万元的自费项目）。院方最后出具了一张疑似炎症的诊断小结，让我和家人以为所谓“肺癌”不过是虚惊一场。

　　我认为“警报”解除，像没事人一样该加班加班，该出差出差。老公比我谨慎，没过多久他“押”着我又去拍了个X光片。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似的，老公拿X光片时故意把我支开，可我却在门外把主任医师的话听了个满耳，他说一个月内我肺部的阴影扩大了一倍（2.7×1.8毫米），椭圆形，很清晰，还特地补充了一句：“如果拍片的是我的家人，无论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的，我都要让她马上做手术。”我心头一震，第一次把可怕的癌症和我自己联系起来。

　　老公是学中医的，原本不主张“动刀子”，希望能够保守治疗，但主任医师的那番话却使他一反常态，又领着我到市肺科医院检查，发现我肺部的阴影还在继续变大，就毅然决定做手术。手术时间定在7月27日，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我再三叮嘱老公：“无论结果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，一定要把实情告诉我！”

　　手术后我被送进重症监护室，观察了整整7天。在这7天中，我不能和外界联系，不能接听电话，家人和朋友只能在走廊里隔着玻璃望望我。那时我的样子很“凄惨”，背后开了长长的口子，全身插满了管子，尤其是第二天麻醉过了，感觉特别痛。说实话我从来不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，躺在病床上，我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，甚至萌生过自杀的念头。记得每天护士都要给我量很多次体温，我就傻傻地想，听说水银对人体有害，干脆我把体温计藏起来，趁人不注意咬碎了把里面的水银吞进肚子里，是不是就能够一了百了了呢？

　　花香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

　　清华绘声绘色的回忆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。听到这里，我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。清华微微一笑，抬头望着窗口那盆鲜花：“7月底天气很热，我正在胡思乱想，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，忽然吹来一阵凉风，风中竟然有一股好闻的花香。正是花香把我从自杀的念头中拉了回来！”

　　闻到花香，我打起精神问护士谁送的花。她告诉我，我的三个小姑子一起来看望我，我正好在昏迷状态，她们在屋外站了好久，临走前委托护士把鲜花放在靠窗的桌子上，希望我一睁眼就能看到……我彻底清醒了，觉察到自己寻死的念头是多么自私，毕竟这个世上有太多牵挂我的人。

　　7天以后，我搬出重症监护室。又过了一个月，医生终于批准我出院。因为老公不肯告诉我实情，我只好动了点脑筋。出院那天，我不顾胸积水和高烧，强撑着把东西整理好，把账目结清，去拿出院小结。医生面露难色，说一般都要交给家属的。我谎称家属出差，最终“骗”来这个小结。坐在病床边等老公，我静静地翻开小结，“肺癌”两个字映入眼帘。读到这个预料中的诊断结果，我反而平静下来。

　　接下来就是一波波的治疗。我先做了3次化疗，我既不脱发，也不呕吐，但血小板却下降得特别快。老公简单地给我解释，说我属于不敏感体质，对化疗的药物有点抗药性，对于治疗而言是相当不利的。医院也没辙，只好让我先出院静养。在家期间，我去看专家门诊，专家看过我的诊断书，没看X光片，就说在那次手术前淋巴已经转移了，建议我停止化疗，先做放疗以控制新的病灶。于是我在春节前做了30次放疗。

　　清华简单介绍完求医经过，补充说自己从后天起就要接着做3次化疗。我担心她说话多了太伤神，就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。她固执地摇摇头，强调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天倾诉的正题。

　　我是个典型的重感情、但心智欠成熟的女人，虽然早已过了不惑之年，我却一直没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观察问题，因此对于身边的人，我以前付出的少、得到的多，而自己却“木知木觉”，体会不到自己有多幸运。直到与病魔狭路相逢，瞬间落到生命的低谷，我这才开始学着以一颗感恩的心回头看。难怪我小的时候父母常说：“生病的孩子最懂事。”我现在对这句话有了切身的感受，因为生病后你会得到别人很多的关爱，你也才会真正想到要回报众人。在此，我想发自肺腑地说，从发病到现在的10个月时间里，正是他们———我的亲人、同事、同学和朋友，帮我走出死亡的阴影，并使我体会到人间的另一种真爱与感动。

　　清华以一种澄澈宁静的眼神望着我，抱歉地说：“接下来，我想要送出一长串的感谢，会占用你较长的时间……”我用手势制止了她的客套，告诉她，对我而言，这样的倾听也是一种荣幸。

　　四位老人的爱让我愧疚

　　我的第一声感谢，要送给生我养我的父母。长这么大，父母一直在为我付出，在我成家后的很长时间里他们担心影响我干事业，还替我下厨，不但做好饭菜，连碗筷都一样一样地摆好，单等我们一家三口回来享用。而我自己呢，也从来习惯于这种“优待”，从来没觉得不妥。这次我动了大手术，父母挂念得不得了。手术后那几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，顶着30多摄氏度的高温，70多岁的母亲每天都到医院。由于我的病床背对着走廊，她只能看到我插满管子的背影，但任家人如何劝她回去，母亲却始终守在重症

　　监护室外。每当我清醒过来，手拿一面镜子，靠反射光看看走廊，总能望见母亲那张焦虑的面孔，让我总产生错觉，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。同样年过古稀的父亲甚至脆弱得不敢来医院看我，但他坚持每天写一封信，托母亲带给我，信中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，还夸我小时候就很勇敢，其实我胆子一向很小，结婚后下夜班还得让老公来接呢。父亲并不是记错了，他是在想方设法地激活我与病魔作战的信心啊。

　　我出院后，父母这对老知识分子四处打听治疗肺癌的良药秘方。有一次通过电台听说了一种药，药价高得吓人，1900元一盒，只够吃三天，父母并不是那种不理性的人，生活也一向节俭，可他们那段时间真的是被我的病弄得心乱了，老两口竟循着“买五送一”“买十送二”的广告，奔波在上海的各个区县，花了数万元!他们还始终对我隐瞒药价，我不知道这种药售价如此高昂，单位打电话问我正在吃什么药，我就实话实说，后来同事们也为我四处购买这种高价药，知道实情后我真的非常过意不去。

　　第二声发自肺腑的感谢，我想送给公婆。公婆与我的父母是老同事，年龄相仿，他们待我就像亲生女儿。二老的身体一向都不太好，经常生病住院。身为健康人的我那时候大大咧咧的，因为知道三个小姑子非常孝顺，每次都会陪伴二老，就常常打个电话，问需要不需要我陪床，他们如果说不需要，我就权当完成了一项任务。现在回过头去想想，我非常亏欠他们。等我生病住院，公婆的态度更让我羞愧。记得做过3次化疗后，我的血小板过低，无法插气管镜，我想不通为什么一向健康的自己，一旦得病癌细胞转移得竟那么快，就闹起了情绪，不想继续治疗，婆婆闻讯后急得不知该怎么办，流着眼泪对我说：“清华，只要你好，我们所有的老人一切就都好了。”等我出院在家静养，公婆还是时刻牵挂着我。有一次老公回家，看到婆婆在小女婿孝敬的保健足浴盆里泡脚，他顺口说有机会让我也泡泡，或许对身体有好处。老公是个书呆子，根本没想到这话的后果。第二天，公婆就到区里的商场，觉得那里的浴盆太粗糙，就破天荒地进市区兜了好几个大卖场，才挑选到一个满意的。二老舍不得打车，转了好几趟公交车，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才赶到我家，又一口气爬上5楼，敲开门，嘱咐我一定要天天泡脚。我望着婆婆连气都喘不过来，却特别高兴的神情，内心的感动真的无法用言语来表达……

　　清华不自觉中泪湿衣襟。她指出自己说话很随性，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。有一次治疗中遇到难关，任性地说：“我不治了，死就死吧。”根本没想过，这句话听到老人的耳朵里，会让他们多么难过。为此她反复叮嘱我，一定要替她告诉双方父母，他们的宽容和博爱让她深深感激。 （叶梓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