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4岁不到的孩子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故事，也是一个家庭在痛苦边缘挣扎的悲剧，他们在寻找解脱的路上，但是他们找不到解脱的门。

    我想让我的孩子安乐死

    电扇的风力开到最大，但小屋内的温度还在升高。刘剑坐在床边，转过身用毛巾擦了脸上的汗液，继续用手轻抚女儿刘鑫淼左脑上长出的肿瘤，他不可以歇息，否则女儿就会发出歇斯底里般的疼痛惨叫。尽管如此，那个肿瘤还是一天天地变大。肿瘤是恶性的，女儿不满4岁。

    “让她快点走吧，她太痛苦了。”刘剑说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，“我想让我的孩子安乐死。”

    一个女孩的挣扎

    7月12日，在四川双流县朝阳社区的一间老式平房里，刘鑫淼躺在那张大床上。她只能左侧躺在床上，好将左侧脑袋旁长出的肿瘤用枕头压住，以减少疼痛。好几次她都想在爸爸的搀扶下站起来，但没过几秒钟就倒下了，她的右半边神经几乎失去了知觉，右手右腿跟她的身体似乎没了关联。

    她脑袋上长出的肿瘤现在同她的脑袋差不多大，而且疯长的肿瘤不断转移，将她脸的左半边彻底破坏。她的左脑袋和脸上的皮肤血管都已经鼓起，主血管暴凸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，似乎随时可能胀裂，那些微小的血管用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。

    还有更为严重的。肿瘤顺着脸部继续向下蔓延，先是到达她的左眼，然后又长到她的鼻子旁，将左边鼻孔封死。前几天，肿瘤又窜到了她的嘴巴旁，将嘴巴挤到另一边。肿瘤又开始朝她的下巴靠近……

    由于孩子身上其它部位的营养逐渐被肿瘤吸收，刘鑫淼的身体越来越枯瘦，体重从发病前的14公斤降到了7公斤。唯一没有引起变化的是孩子的大脑，她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，依然想玩自己喜欢的游戏。

    这一切就发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。刘鑫淼的主治医生说，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快的肿瘤，更别说承受这不幸的仅仅是一个9天后才满4岁的小女孩。

    刘鑫淼这场“怪病”的征兆出现在去年年底，她的头上先是长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疙瘩，这并没有引起刘剑夫妇俩的警觉。一个月后疙瘩还没有消失，他们带孩子上医院检查后才知道疙瘩是个恶性肿瘤，而且是晚期。春节过后，他们在成都肿瘤医院给孩子做了手术。但到了5月，那个硬币大小的肿瘤从1个发展到4个，然后长到鹅蛋那么大，接着就大面积蔓延开来。如此不合常理的病情，令肿瘤医院的专家均感无奈。刘剑夫妇只好把孩子接回家。

    突然，刘鑫淼发出一声惨叫，她的肿瘤又一次发作了，上面开始渗出脓水。妈妈急忙端出盐水帮她擦洗，但这并不能立杆见影，刘鑫淼的哭喊声越来越大，她突然用头顶翻了旁边的盐水盆子，狠狠地把长肿瘤的地方朝床头撞去。

    像这样严重性的发作每隔一个多小时就会出现一次。

    也就在这个时候，刘剑觉得安乐死对孩子是最好的选择。

    一场家庭的争执 

    “我真的不想看着她疼死在床上……为什么要让女儿死前这么痛苦呢！”刘剑把爱人叫出屋子说，“我们再商量商量好吗？”

    郭志英揉着红肿的眼睛低语，“还是让孩子安乐死的事吗，你让我怎么接受?以后我们还怎么做人，周围的人都会说我们没有人性，会永远不信任我们。”

    妻子坚持以前的态度，刘剑光火了，“那你就忍心看着我们的女儿生不如死，躺在床上活受罪吗？”

    看夫妻俩像是在吵架，刘剑的母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。她清楚小孙女是在遭罪，但她死活不同意提前停止孩子的生命。“你要这样，我也不活了。”

    正当三人争执的时候，屋子里的刘鑫淼叫着，“妈妈，我不要活了。”三个人赶紧回到屋内，将刘鑫淼轻轻按住，替她擦洗。这一次，刘剑再也忍耐不住了，他问孩子，“如果爸爸让你永远睡着，你愿意吗？”

    刘鑫淼点了点头，轻声说，“只要让我不疼了，我都愿意。”

    “那让你以后永远都醒不过来呢？”刘剑流着眼泪再问。

    “没关系的，我知道爸爸是想让我早早见阎王爷，等我死了，我就不痛了，你们也不用流眼泪了。”小孩所表现的冷静和勇气让几个大人惊讶，他们再也听不下去，全家人抱头哭成一团。

    一位医生的拒绝 

    7月12日下午3时，刘剑看了一眼睡眠中的孩子，拿上医院的检查报告，准备到成都为孩子寻找实施安乐死的医生。4时，他坐车来到成都肿瘤医院，找到了孩子以前的主治医生。医生将孩子情况做了分析之后认为，“几乎没有活的希望。”

    “那就让她安乐死。”医生吃了一惊，很不客气地回答，“你这是违法，你这是让我杀人，在我们国家是没有安乐死法的。”

    “我明白，但孩子确实需要这样来解脱，她的痛苦是无法解除、无法忍受的。”刘剑辩解着。

    “那也要让她自然死亡。”医生回答。

    “我不忍心看她这样被折磨，我的孩子也同意，我不会让你们承担责任，你们把注射的药给我，我给她打，我不怕坐牢。”刘剑继续坚持。

    “这也不可以，何况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，你找其他人。”医生彻底回绝了他。

    走出肿瘤医院，刘剑觉得很不甘心，他又来到孩子曾经治疗过的华西医院，结果还是遭拒，还被医生训斥为“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父亲”。

    一连碰了两次闭门羹，刘剑有些不悦，但他并不打算放弃，过几天他还想再找找其它医院的医生，他说：“为了孩子平静地结束生命，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安乐死，我不怕受到舆论和道德的谴责。”

    晚上9点，刘剑给记者打来电话说，如果能够让孩子安乐死，他们愿意将孩子的器官无偿捐献给研究机构，“希望专家找出疯长肿瘤病因，让刘鑫淼的不幸不要再重演了。”（记者杜琛） 

    专家观点 用安乐死解除痛苦，合情理不合法理

    为了让孩子安乐死，刘剑一次次执着地寻找途径，但结果却是一次次地碰壁，他的努力能否成功？

    著名的伦理学家、国家卫生部医学伦理委员会成员、中国社科院哲学所教授邱仁宗从伦理学角度向记者分析说：“作为孩子的监护人，当孩子所患的重症无法治愈，而且还必须在痛苦的折磨中走向死亡时，那他就有权利帮助自己还没有行为能力的孩子选择死亡的方式，因为他的目的是帮助孩子解除痛苦。

    “但众所周知，安乐死在中国并没有被立法，一旦刘剑给自己的孩子执行安乐死就可能被定性为谋杀罪。虽然他没有谋杀的动机，可能的行为也跟死亡不构成因果关系，但从现行法律的角度来看，还是要追究其刑事罪责。这已经有先例，18年前陕西的王明成请求医生为肝癌晚期的母亲选择了安乐死，最后他及其医生付出了牢狱的代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