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本报第47期头版刊登《"中华灵芝宝"能治癌吗》一文后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。编辑部接到了上百个电话，有肿瘤患者打来的，有患者家属打来的，还有从事肿瘤治疗的专家打来的。大家对"中华灵芝宝"的夸大宣传表示强烈的愤慨！同时，大家反映，在癌症治疗中有一种"中华灵芝宝现象"，像它这样四处发小广告，宣称能治癌的"神药"还有很多，有的打着传统医药的旗号，有的披着基因药物的外衣，有病例、有批文，似乎言之凿凿，颇具迷惑性。一些患者无助地说："我们该如何选择？"

　　本期我们请到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内科教授孙燕，中华医学会放射肿瘤学分会主任委员余子豪教授，军事医学科学院肿瘤中心主任宋三泰教授，请三位肿瘤界专家为读者剖析"中华灵芝宝现象"，指出癌症用药误区。

　　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内科教授孙燕："中华灵芝宝现象"干扰了正常的治疗

　　可以很肯定地说"中华灵芝宝现象"的出现，对癌症的正常治疗不但不是辅助，而且还是干扰。凭一颗医生的良心，我必须这么说。

　　在我国，商人重利是可以理解的，但是科学的城堡里不允许有一丝浮夸和欺骗，作为一名从事肿瘤治疗40多年的老医务工作者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对病人说实话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药物治疗仅仅是肿瘤治疗手段中的一种，多数肿瘤不能单靠药物来治，必须进行综合治疗。

　　综合治疗就是根据病人的机体状况，肿瘤的病理类型、侵犯范围(病期)和发展趋向，合理、有计划地应用现有的各种手段如手术、放疗与内科治疗(化疗)等，对病人加以治疗。虽然近年来，分子生物学、基因组学的发展，大大丰富了内科治疗肿瘤的内涵，每年新批准上市的新药和治疗方法很多，除了化疗药物不断更新，还出现了内分泌治疗、生物治疗、基因治疗、靶向治疗等药物。但是，肿瘤内科治疗只有半个世纪的历史，与手术和放射治疗相比还较幼稚。目前，全世界的共识是对肿瘤要进行综合治疗。 

　　明白了这一层，大家就应该清楚，连化疗药物都不能百分之百地杀死癌细胞，更何况"中华灵芝宝"(现名双灵固本散)这些所谓的辅助治疗药物了。其实，在肿瘤内科，辅助治疗药物也是有的。比如化疗后，病人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，这时给他开些提升白细胞的药或止吐药等，是完全有必要的。

　　据我了解，"中华灵芝宝"这类药大多宣称自己能够提升机体免疫力。调动人体免疫功能，从而更有效地对抗肿瘤。应该说，这是一种很好的想法。但是，绝对不能夸大它的作用，不能单靠某种提升免疫力的药物来治疗肿瘤。"中华灵芝宝"错就错在它没有站对自己的位置，明明是个配角，却非要跳出来当主角，有一说十。

　　当然，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存在一些严重的心理误区，也给了"中华灵芝宝"这类药一个机会。病人主要有三种心理误区：第一种，"天塌地陷"。刚被检查出来癌症，一时接受不了。于是，当听到有人说"我的药能治肿瘤"时，病人就信以为真。第二种，"不见光明只见黑暗"。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肿瘤中期患者身上。肿瘤发展到中期，客观地说治愈率只有60%-80%。可此时的患者却往往看不到希望，而只看到那20%-40%的失败。这时，一些卖药的又说"吃我的药吧，我治过像你这样的病人，都彻底好了"。听了这话，病人很容易失去理智，上当受骗。第三种，"死马当活马医"。这话说得不太好听，但许多晚期患者及其家属的确存在这样的心态。因此一旦病人知道自己希望不大时，就会出现盲目尝试的心态。只要听到说什么药能治癌，就义无反顾地尝试。

　　"中华灵芝宝"夸大宣传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，不仅骗走了病人的钱，而且还夺走了他们生的希望。

　　我认为"中华灵芝宝现象"的出现，与我们医务工作者也有直接关系。肿瘤领域的医生都知道，什么是科学的治疗方法，设计怎样的治疗方案对病人最有效。因此，在"中华灵芝宝"这样的浮夸药物不断与医生争夺病人的今天，医生首先有责任告诉患者，怎样做是科学的。其次，医生要再耐心些。我多年来的体会是，病人都是十分通情达理的，如果说清楚，他们会尽量配合治疗。如果医生能耐心些，再细致些，帮助病人把心理问题纠正过来，就能与患者共度难关。医生的职责是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务，这包括最新、最适当、最精确的治疗和高度的爱心与耐心。

　　中华医学会放射肿瘤学分会主任委员余子豪教授：放疗后基本不用辅助药物

　　从世界范围来看，肿瘤的治愈率只有50%，另外50%的存在就给"中华灵芝宝现象"的出现提供了土壤。我看到的类似于"中华灵芝宝"这样的药太多了，从我们医院门前经过，一次就能接到十几份这样的广告宣传单。每当这时我就替病人着急：这又要骗去多少病人的金钱与治病良机呀！我注意到，这些药许多都打着"放化疗后有较好的增效减毒作用，提升机体免疫力"等旗号，我想说的是，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不科学的，因为病人在放疗之后，几乎不需要辅助药物配合治疗。

　　所有细胞，包括癌细胞和正常细胞，都要生长和分裂。但是癌细胞的生长和分裂比它们周围的许多正常细胞都要来得快。放射疗法就是采用特殊设备产生的高剂量射线照射肿瘤，杀死或破坏癌细胞，抑制它们的生长、繁殖和扩散。在这个过程中，虽然一些正常细胞也会受到破坏，但是大多数都会恢复。与化疗不同的是，放疗只会影响肿瘤及其周围部位，不会影响全身。因此，大部分患者在放疗后，副作用并不十分明显，也就不必服用辅助治疗药物了。

　　当然，在放疗过程中，病人有时也会出现副作用，比如有些病人的皮肤、消化道黏膜出现症状，有些病人白血球减少等，这时可以服用一些辅助药物缓解病人的不适症状，减轻病人在放射治疗过程中出现的不良反应。像"中华灵芝宝"这类药宣称"放化疗后有较好的增效减毒作用"，其说法本身就缺乏科学根据。这种药我们不会给病人用。

　　军事医学科学院肿瘤中心主任、乳癌专家宋三泰教授：根除"中华灵芝宝现象"要把好四道关

　　癌症药物主要是化疗药，以及治疗乳腺癌和前列腺癌用的内分泌药物等。据国际医学数据服务公司统计，中国大陆花在化疗药和内分泌药上的费用比其他国家少得多，而花在免疫治疗、支持治疗及对症治疗上的费用高达57%，而日本仅为32%，美国及中国台湾更少，只占25%及26%。由此可以看出，在我国的肿瘤临床治疗中，肯定存在不合理用药的问题。这里面有个人的钱，也有公家的钱。

　　我们经常在临床中看到，很多患者在肿瘤正规治疗尚未完成，甚至尚未开始时，已经花费了大量钱财使用调节免疫功能的药物，而再也无力支付正规治疗的费用。

　　"中华灵芝宝"在我国不是个别现象，我想应当从4个层面来克服这种不合理的情况。

　　首先药审部门要按照统一标准严格把关。遵循国际临床试验规范，科学客观地评价抗肿瘤药物的疗效。不管是西药还是中药，都应当统计分析它们的肿瘤完全缓解率、部分缓解率、病变进展时间以及肿瘤长期稳定超过半年以上的获益率。我们应当让那些安全有效的抗癌药物尽快通过评审，及早用于临床；限制疗效似是而非的抗癌药物进入临床。

　　第二，医保部门把好关。医保部门应当让病人都能用上有效的抗癌药物。只要是的确有效的药物，即使是进口药，即使价格较贵，也应当列入医保目录；至于报销的比例，可以根据我国财力来决定。但是对那些疗效似是而非的所谓的免疫调节药物、辅助治疗药物，即使再便宜，也不应当随意报销，浪费国家的医药资源。

　　第三，医生关。医生要恪守医德，掌握各种药物的适应症，要始终思路清晰地正确评价各种药物的疗效。凡是有效的药物，尽量延长用药时间；无效的药物应当及早地果断停用。

　　应当说明的是，目前检测的免疫指标并不能客观反映患者的免疫功能状态，而且免疫指标也不能客观反映单个患者病情的轻重、病期的早晚和预后的好坏。有的病人免疫指标高，但病情危重，有的病人免疫指标低，但病情稳定。因此对那些疗效说不清，功能道不明的药物，应当全面告知病人，在病人充分知情之后，决定是否应用。

　　第四关，肿瘤患者及家属要把好关。因为恶性肿瘤是一个慢性的长期过程。如果病情发展还需要不断治疗，即使科学合理地安排治疗，资金投入也非常可观。因此我们要把有限的财力用在最有效的治疗上。因此我一向主张"不管国家的钱，还是个人的钱，都应当花在刀刃上，用在确有疗效的治疗上"。

　　总之，作为医生，我们对这些保健品及免疫功能调节药物的态度是，不主动诱导、介绍给病人使用。另外，我们还需要郑重地要求生产企业，对其药物的功能疗效，绝对不能夸大其词，更不能进行虚假宣传。(本报记者 周鹤 李玉霞 )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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